现代装饰
    主页 > 期刊导读 >

陈家祠的铺张散文

计划中,是要给广州陈氏书院即陈家祠写两篇文章,一篇是有关宗族的话题,即《陈家祠的隐讳》(载2018年第1期《大观·东京文学》杂志),一篇是有关建筑艺术审美的话题。我虽不是时下被人讽喻的“标题党”一族,但在考虑题目时,还是做了“人工”的设计,上下篇名——自然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——很长,其字数和词语都类似中国文学传统中的那种对仗的句式。

感觉不好,复杂,又不准确,在把文章拿出发表时,终究还是给改掉了。

文学之肇启,主要有歌谣和神话。歌谣决定了叙事形式,神话发生了书写想象。因此,在中国,便有了先秦“百家争鸣”的巅峰人文时代,及其思想与文学婉丽缤纷的自由与生态,诞生了仿若天命、神授、创世的《诗经》《离骚》及先秦诸子散文,使得中国文学一开始就恣肆高蹈,峻极于天,既让我们不可思议,也让我们不可企及。先秦之后,韵文文学的叙述形式延续下来,且精彩纷呈,高潮迭起,汉赋、六朝骈文、唐诗、宋词、元曲,包括明清小说,甚至还包括用于日常生活的大量的楹联、贺词、题赠、印款、祭文、碑铭、序跋等,一脉相承,几乎都是韵文文学的本质和体质。不仅如此,我们书写用的汉语、词语、母语,及其汉字,读音和意义都附着了节奏、音节和韵律,可歌、可唱、可吟哦、可朗诵,乃至闻而起舞,歌之蹈之,乃至出口成章,不歌而诵。因此,中国汉语——抒情或叙事,便创造形成了民族特有的书写形式和句式。

譬如我们常说的比兴、铺陈、工整、对仗、排比、叠句、骈体、俳赋、格律、词牌、平仄、押韵等。

一个问题连带出来,且饶有兴味,那就是从中你发现,从先秦《诗经》《楚辞》开始到《红楼梦》止,中国古典文学是一个完整完美的传统和系统,固然整体上延承的是相对“单一”的韵文文学的实质,但在形式上,每一个朝代或者时代,都开创性地有一个新的文体或者文本出现,并一次性奇迹般地达到那个时代的巅峰状态和高度。这同样让我们不可思议,也让我们不可企及。

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断然阻止了它。因此私下里,我就经常幼稚地设想,如果没有“五四”,按一般推断,《红楼梦》之后,一定还会有一个中国的新的文学体式出现,也会有这个新的文学体式的惊世作品诞生;同时又幼稚地设问,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中国古典汉语文学的“品种”和“体式”呢?

毋庸置疑,无论怎样,相信一定会有。

当然,这已经是一个不能重新来过的猜想了,我们现在交际和写作所使用的语言已经是“成熟”的现代汉语,来自口语、汉译和白话文,虽经“五四”和“文革”两个今古巨大断代,但古典的传统并没有也不能完全与之割裂开来。它仍然时时地影响着我们的叙事,影响着我们的结构、言说、比喻和造句,并显示出汉语古典语境独有的隽永、蕴涵、承载和魅力。

我说这些,不是来解释我这篇文章的题目的。其实我当时把那个题目用电脑敲击在我新建文档上时,我自己就着慌了。

不仅是题目,而是陈氏书院建筑艺术审美的主题设定,显然,有些大,有些盲目了。凭着我对陈氏书院浅显的了解和我对建筑文化完全的外行,拟下这样的题目,只会让我窘迫、难堪,甚或丢丑。“自不量力”是一个方面,重要的是我可能“无能为力”。那么,我何故首先要让标题非得弄得那么工整对仗呢?一定给个理由,我只能说,这或许就是中国文章与书写传统的弊端的危害了。

“言之不足,故嗟叹之;嗟叹之不足,故永歌之;永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。”人类早期的这种表现和抒情充分的天然和自由,为什么在后来,不仅加诸了“文以载道”的意识形态,还在形式上,也创制了那么多“起承转合”“平仄格律”“工整对仗”等一整套必须严格遵循的书写范式与清规戒律。损文,害义,失真,虚假,真的需要文化的“革命”和“改良”了。

至于我,眼下的两难和窘迫是,我可以撤换文章的题目,但暂且还不想改变书写的初衷。但我想,就陈家祠的建筑艺术民间审美主题,我是否改变一下我的“叙述方式”,或者说“表现方式”。

譬如用部分照片和图示,或者其他。

我寻摸着,这个主意不错!

因为,如果你对我的解说文字不信任,读图即可。也因为,任何建筑都有自身形体的思想和语言,无需要谁来把那每一处结构的精美和精妙都付诸文字的说明,写在门楣上,写在四壁上,写在立柱上。况且一座建筑内在和外表的繁复,在成为视觉形象时,每个人的感受和理解是不同的。